誠然,正如司馬先生所指出的,拙文中確實“大批引用”所謂“野史”。這里,筆者首先冒昧地問一個在司馬先生看來可能十分笨拙的問題:何謂“野史”?依筆者的愚陋,“野史”也許是未經(jīng)證實、道聽途說的說法,“非法出版物”上的表述,非“官方”或者“非主流”的觀點,在許多朋友眼里,“野史”或許就是曲解事實、顛倒黑白的代名詞。愚深不認為然。按照這些朋友的觀點,《二十四史》應(yīng)當是典范的正史吧,看看其中大批煞有介事的記述,什么漢高祖的爹看到漢高祖的媽與龍野合懷了漢高祖,隋文帝生下來頭上長角、身上生鱗,唐太宗生下來二龍戲于門外,明太祖生時紅光沖天,以致鄰居們認為朱家失火來救火,看看《國民日報》、《紅旗》大躍進時大批“畝產(chǎn)上萬斤”的報道、文革中批這個“反革命”揭那個“野心家”的社論,可知所謂“正史”中也可以滿紙都是謊言、屁話,要不梁啟超先生怎么說“二十四史非史也,二十四姓之家譜而已”,要不前蘇聯(lián)國民怎么說“《真理報》中無真理,《消息報》中無消息”呢!
再者,在真正言論自由、出版自由、真正“百家爭鳴”的環(huán)境下,會呈現(xiàn)所謂“野史”的問題嗎?常言說,兼聽則明,偏聽則暗,真理愈辯愈明,掌權(quán)者為何要對我們讀什么嚴加種種把持呢?1999年,學者笑蜀根據(jù)延安時代毛澤東等中共領(lǐng)袖以及《新華日報》、《解放日報》等黨媒鞭撻國民黨一黨專政,呼吁保障人權(quán)、發(fā)展民主的言論、社評,編成了一本書《歷史的先聲——半個世紀前的莊嚴承諾》(汕頭大學出版社),成果,這本揭示歷史本相的讀物上市不久就被查封,列為禁書!毛澤東生前的“機要秘書”張玉鳳也曾回想說:“當時任中央辦公廳主任的姚依林同志跟我談話說,你在主席那里工作幾年,知道不少事,以后不要見記者,不要寫東西,不要亂說話,對別人寫的東西也不要評論,因為越評論,議論越厲害,假的也成真的了”。文革結(jié)束后,對文革這個中華國民共和國歷史上影響如此深遠持續(xù)時間如此之長的重大事件的研究,竟一直是高度敏感的范疇,文革檔案不開放,研究受限制,成果發(fā)表難!1988年中宣部對出版文革圖書專門下達文件,稱“文化大革命的研究和譯著,極易導致翻騰舊賬,引起爭辯,實無必要”,明令規(guī)定此類書籍出版必須經(jīng)過有關(guān)部門嚴格審查。因此,文革結(jié)束30多年來,大陸公開出版的文革史研究專著不過可憐的4部(高皋、嚴家其的《文化大革命十年史》(1986),王年一的《大騷亂的年代》(1988),金春明的《文化大革命史稿》(1995年)和《文化大革命簡史》(1996))!這些材料不是筆者杜撰的,而是“抄襲”自《炎黃春秋》2010年第2期王海光:《“合幻想像”的妄言》一文。上世紀80年代以來,因為歷史教科書問題,官方一直批評日本方面修正、曲解南京大屠殺等侵華歷史,有人甚至質(zhì)問:日本,你為什么不認罪?孰不知,當權(quán)團體對“大饑荒”和“文革”歷史的粉飾、曲解、修正竟絲毫不亞于日本右翼權(quán)勢,因此,現(xiàn)在許多人也都在質(zhì)問:“實事求是”們,“高風亮節(jié)”們,你們怎么也不認罪?!
在如此背景下,許多學者,如楊繼繩、高華、辛子陵等,還有一些當代史重大事件的親歷者,如陳伯達、吳法憲等,不得不將他們含辛茹苦寫出來的著作拿到港臺出版,通過盜版或網(wǎng)絡(luò)傳到內(nèi)地,于是就成了所謂“野史”。常言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掌權(quán)者手握槍桿子和筆桿子,為何卻對一些知識分子如此害怕呢?據(jù)說他們控制著“某某真理”和“某某科學理論”,又一貫宣稱“實事求是”,為何不容許國民群眾通過自己的比較、分析、斷定,拒絕各種“錯誤的理論”,進而得出正確的結(jié)論呢?
確實地,《毛澤東生平要事述議》一文中“大批引用”了“野史”,重要有:張戎夫婦的《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楊繼繩的《墓碑——六十年代中國大饑荒紀實》、高華的《紅太陽的升起——延安整風的來龍去脈》、辛子陵的《紅太陽的隕落——千秋功罪毛澤東》等書,全文附末有重要參考文獻(“博客中國”鄙人專欄有此文章,感興趣的朋友可自己去查證),這里不再一一列舉。筆者這里想告訴持有“野史不可靠”觀點的朋友的是,在這些“野史”出版地香港,沒有那么多的金科玉律,學者可以自由表達其學術(shù)見解,這樣的著作難道不更真實嗎?就拿楊繼繩先生來說吧,他是新華社退休的高級記者,是典范的體制內(nèi)人士,雖然早年其父在大饑荒中慘遭餓逝世,但現(xiàn)行體制對他可謂不薄,若是一般人,早已被“招安”了。而且他也深知寫《墓碑》這樣的書“有極大的政治風險”,但他還是不畏艱險,不懼強權(quán),將至今仍被當權(quán)者蓄意遮蔽粉飾的中國當代史上那最悲慘的一幕裸露于世人面前,其“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氣,不知要羞煞多少自命才富五車的“專家學者”!還有辛子陵,是1959年入黨的老黨員,官居解放軍大校、軍事學院出版社社長,還有歷史學家高華,你能說他們放著黨供給的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不享受,卻冒著極大的“政治風險”著書立說,只是為了“狠毒攻擊巨大的黨”?!歷史與現(xiàn)實的許多事實充分表明,馬屁精和馬屁文人是最擅長溜須拍馬、歌功頌德,最擅長“適應(yīng)環(huán)境”的(如蔡京、秦檜、康生等),只有那些最正直的志士仁人才會甘冒風險,不怕殺頭丟官,在嚴酷的獨裁環(huán)境下仍保持自己的觀點和主意(如屈原、岳飛、文天祥等)。因此,如果在司馬先生所列的《中國共產(chǎn)黨重大史實考證》和《墓碑》、《紅太陽的隕落——千秋功罪毛澤東》之間進行信任投票,筆者會毫不遲疑地選擇后者。 相關(guān)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