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征軍魂歸祖國
抗日的硝煙已經(jīng)散去了將近70年,那些犧牲在異國他鄉(xiāng)、大部分尸骨難覓的中國遠征軍將士,漸漸湮沒在歷史的滄桑中。而部分至今仍健在的遠征軍老兵,雖與祖國近在咫尺,卻猶如天涯之遙,回家的路依然漫長而艱難
法治周末記者 廉穎婷 發(fā)自騰沖、昆明
回家的路走了半個多世紀。
9月13日的騰沖,艷陽高照。
猴橋口岸翹首密集的人群,在靜靜地等待中國遠征軍陣亡將士歸國。
19具中國遠征軍將士遺骸,終于在散落緬甸近70年后回到祖國。他們來自緬甸的密支那和西保。
護送隊伍行至國殤墓園,看到戰(zhàn)友的遺骸被接回國,坐在輪椅上的楊劍達,用他枯瘦的手臂有力地行了一個軍禮。
“沒想到我們還會有這么光榮的一天。”楊劍達滿足地喃喃著。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目前仍健在的遠征軍老兵,在緬甸的有23位,在騰沖的約50位。這些健在的老兵中,年紀最小的也已經(jīng)85歲。
長期關(guān)注遠征軍的云南作家曉曙告訴《法治周末》記者,幾乎每兩個月就會有一個老兵去世。
在緬甸,還有6萬多名中國遠征軍戰(zhàn)士的遺骸,至今仍不知所終。有緬甸華僑估計,這個數(shù)字在12萬左右。
“戰(zhàn)爭結(jié)束70年了,沒有人知道,吞噬了數(shù)萬勇士的野人山,到底是什么模樣;沒有人知道,胡康河上的白骨,是否有人精心拾起;沒有人知道,那些沒有回家的孩子,到底身在何處;沒有人知道,在深山老林里面,是否還有幸存的老兵,在等待著我們接他回家。”“老兵回家”公益活動發(fā)起人孫春龍(微博)(微博)說。
山之上國有殤
1944年9月14日,遠征軍全殲日寇,騰沖光復。騰沖成為抗戰(zhàn)中全國收復的唯一一座縣城。
時間回到67年后。
2011年9月14日,陰云密布的騰沖城下起毛毛細雨。當19具將士遺骸和兩罐取自密支那和西保墓地的泥土正式落葬國殤墓園時,瓢潑大雨驟然降臨,讓前來參加落葬儀式的人們措手不及。
大雨中,持續(xù)近1個小時的落葬儀式結(jié)束,天空逐漸放晴。
位于騰沖來鳳山下的國殤墓園,是中國遠征軍第二十集團軍騰沖收復戰(zhàn)陣亡將士的紀念陵園。
辛亥革命元老、愛國人士李根源先生取楚辭《國殤》,題為“國殤墓園”。
1945年7月7日,66歲的李根源先生在國殤墓園落成儀式上說:“埋在下面的戰(zhàn)士,他們是我們的祖宗。”
其時,這些將士陣亡時年齡最大的不過30來歲。
國殤墓園“忠烈祠”后面的小團坡,排列著“一等兵、二等兵、上等兵”———漫山的墓碑下面,是3346名陣亡將士的遺骨。
他們的遺體集體火化后,骨灰撒在每個墓碑下。
國殤墓園與遠征軍將士們一樣命運多舛。
解放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國殤墓園一度被封,先后成為部隊的衛(wèi)生所、林管所、學校。
文革時期,國殤墓園嚴重被毀。忠烈祠兩側(cè)墻體內(nèi)刻有9618名陣亡將士所在的部隊番號、題名的碑石等被拿去墊廁所、當小便池、鋪路;小團坡上的墓碑全部被砸,陣亡將士的骨灰隨墓碑被翻出;蔣介石題、李根源書的“碧血千秋”石刻也不復存在。
現(xiàn)在國殤墓園里唯一的真跡,是國民黨元老于右任手書的“忠烈祠”匾額。
這塊匾額能夠得以保存,是因當時守墓園的老人拿回家當作床板之用。
直至1984年12月,國殤墓園才得以動工重建并開放。
國殤墓園原所長畢世銑一直致力于國殤墓園的重建和遠征軍資料的收集整理。他說,這是一段歷史,要讓后人知道。
老兵離別
9月13日,從國殤墓園回來的路上,楊劍達唱起了《松花江上》。
這是老人最愛唱的一首歌———當年,那個唱著《松花江上》出征的16歲翩翩少年,仿佛又回來了。
因為身體原因,9月14日一早,楊劍達便坐車從騰沖返回緬甸密支那。
臨走前一天的下午,記者和孫春龍還有幾名志愿者去看望楊劍達。老人躺在賓館的床上對我們說:“我今天來到這里(騰沖),因為我的健康,很多想說的話我說不出來,想唱歌也唱不了。”
“我們參加抗日戰(zhàn)爭的問題,今天才算得到了肯定,我很高興。”
“現(xiàn)在中國一天一天地強大了。過去我們是游魂,我們坐火車只能買三等票。”
2009年,云南作家曉曙在密支那問楊劍達,是否想回老家看看,老人說:我的“輪子”不行了,回不了家了。老人的雙腿早已無法站立。
但是,孫春龍幫老人實現(xiàn)了回家的愿望。
2011年9月3日,楊劍達攜兩兒一女回到廣東梅縣認祖歸宗。
每個見過楊劍達的人都會為他的身體捏一把汗,加上行動不便,楊劍達的回家之路讓孫春龍疲備不堪。
在楊劍達之前,已經(jīng)有30余名老兵陸續(xù)返回四川、湖南、廣東的老家。
孫春龍說,很奇怪,每次接老兵回家,只要老人去父母墳頭祭拜都會下雨。
9月15日,遠征軍遺骸落葬儀式結(jié)束。一大早,90歲的李光鈿和93歲的李錫全也要從騰沖返回緬甸了。
老哥倆非常要好,走到哪都形影不離,在騰沖也住在一個房間。
銀灰色的小面包車里,擠著兩位老人和他們的四個子女。
車外,李光鈿的兒媳告訴《法治周末》記者,如果路上順利的話,6個小時以后,他們將回到密支那的家中。
離別時刻,李錫全瘦峭褶皺的臉滿是淚水。兩位老人多次提起,想“十一”去天安門看看。
2008年,孫春龍第一個采訪的遠征軍老兵就是李錫全。當時,90歲的李錫全靠賣柴火為生,每捆柴火賣1000緬幣,僅僅相當于6元人民幣。
2008年10月,老人終于如愿回到了湖南常德老家。
70年來和家人沒有一點聯(lián)系的李錫全,當聽到可以回家的消息后痛哭不止。
緬甸華僑董寶印對孫春龍說:“他哪敢再去想回家的事啊。年輕的時候想回去,但找不到,也不敢回。現(xiàn)在年紀大了,也沒攢下錢,不去想這事了,死心了。現(xiàn)在家找到了,你說他能不傷心嗎?”
孫春龍還記得,李錫全隨身所帶物品中,有一本上世紀80年代在密支那買的中國地圖冊,頁碼已經(jīng)散開。他拿出這本地圖冊,一頁頁地翻,在湖南那一頁停下來說:“我的家就在這里,想家的時候,我就會拿出來看。”那一頁,被翻得最爛。
同其他老兵一樣,李錫全在緬甸已成家,所以回國只是探親。
返回緬甸時,他拉著侄子的手久久不愿松開。
2009年,曉曙踏上密支那的土地,與流落在緬甸的老兵有了第一次正式接觸。
她告訴《法治周末》記者,那些老兵見到她說得最多的話就是“你要帶我們回家啊”?
上一頁12下一頁
相關(guān)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