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一次戲作,竟使陳季常成了千古笑柄,當是始料未及的。若說陳慥是最怕老婆的人,柳玉娘是最妒悍的婦女,未免有些冤枉。陳慥大批花銷和不羈舉動,有著很大的自由空間;而處世為人,又有著多方面的精良品德和不俗涵養(yǎng)。我們讀古詩,評古人,也允許以從這里悟出點什么道理吧!
蘇軾“掛冠”起風波
蘇軾被貶黃州以后,解除了公務,倒也閑適。除了農(nóng)忙季節(jié)親去東坡耕作以外,不是讀書、作畫、練字,就是與知友徜徉山水,飲酒賦詩作文。此時他的文筆,已臻出神入化。他的三篇絕唱——兩篇《赤壁賦》、一篇《念怒嬌·赤壁懷古》,就是這段時間的代表作。
九月一天的夜里,他與馬正卿、楊世昌等幾個朋友又在東坡雪堂里飲酒。大家心氣相投,開懷暢飲,時醉時醒,一直延至深夜。等到客人走了,楊道士也睡了,他才獨自一人,拄著手杖,踉踉蹌蹌離了東坡,回臨皋亭去。
這時蘇軾實際有兩個住所:一是本來居住的臨皋亭,他的妻子、侍女,都在這里;一是東坡耕作地中眾友幫助新建的堂屋。因壁白如雪,又是在雪中建成,故名“雪堂”,雪堂交書童墨郎夫婦看管。其中也留有一室,床鋪、臥具、案兒、椅凳、紙墨筆硯準備齊全。他也可在此過夜。蘇軾提燈籠,拄竹杖,步月色,走過坎坷的小路。這時藍空萬里,新月如鉤。來至臨皋家門前,他輕輕地敲了敲門,可是沒人答應。正舉手再敲時,卻聽見屋里傳出長長的鼾聲。心想:“這些人真比我還睡得酣呢!”這時城中譙樓又傳來更鼓聲,知道已是午夜過后的時分了,“怪不得他們睡得這么沉!”他不想驚醒他們,便拄杖走向江邊,來到自家常系在柳岸的小船上,打算假寐一會兒。其時風輕浪細,切切作響,孤寂一人,免不了牽動遐思。
他想到了自己懷瑾握瑜,熱血滿腔,卻為何如此顛沛離流?想到人生何以如此辛苦,卻總難美滿如愿?想到世外高人,駕一葉扁舟,放浪江海,無憂無慮,那多么令人憧憬……這時詩情激誦,他趕忙拿出曾置放船艙的筆墨,就著燭光把這段情詩捕捉下來,寫成如下的《臨江仙》;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記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I營,求職營生。夜闌,夜深?e(hú)紋,細軟布上的皺紋,比喻水的細波。逝,遠去。)
寫完以后,哼過一遍,人也乏了,就把稿紙放在船舷邊條凳上,才出船上岸。踏著斜月,回到雪堂。推開本來虛掩的門,悄悄睡下,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次日凌晨,侍女朝云起來,見先生一夜未歸,她一面嘀嘀咕咕,一面去江邊洗衣。只見船系在碼頭邊,就進去檢點一下。發(fā)明條凳上有張紙片,拿來一看,知道是先生寫的一首詞。看到最后兩句,心想:“這意思不就是‘從今日起駕著小船遠走,到長江大海里飄泊,來了卻自己的一生’嗎?呀!不好!先生昨夜未歸,莫非留下這紙片,真的撒手遠走了?”她顧不得洗衣,狂奔回去告訴夫人。閏之聽她一說,一時急得發(fā)懵,手足冰冷,躺在靠椅上,軟癱癱地抽泣起來。
這事馬上就驚動了臨皋亭的驛吏。正在忙亂無主之時,驛吏走來安慰說:“夫人且莫急!先生若真是掛冠歸隱,量也走得不遠,下官馬上遣人把他追回就是!闭f罷,他一面派出快船,一面自去州衙稟報。
知州徐大受聽蘇軾留下詞箋,突然失蹤,這一驚非同小可:他非常敬佩蘇軾的才干人品,向來不把他作罪臣看待,還和他情義相投,飲酒賦詩,無所不至。要是真的失蹤,這干系何能說得清?這罪惡哪能擔得了?但他畢竟是個很老練的人,心雖慌而行不亂。他來到臨皋亭看了詞箋,認定是蘇軾的筆跡,篇末確實有歸隱之念。他深知蘇軾的為人,也懂得他近日的思想動態(tài),估計他還不至這樣草率地棄官拋家而去……他詢問情況后,通過思考分析,就帶人往東坡雪堂來觀察。推開虛掩的門,看見蘇軾正鼾聲如雷,睡得十分酣濃。徐知府輕輕拍醒他,說:“好個蘇軾!你倒睡得香,可把你的姣妻和侍兒眼睛都哭腫了……” 相關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