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來說,小姐的這種現(xiàn)象早已成為了一種文化,這種文化并不局限于中國,乃至全世界,至于這種文化能不能到別人的認同卻要另當別論了。當然有這種救世情結純屬是由于精力茂盛,加上一份幼稚的悲憫情懷。
對我年輕時的操行,我的小學老師有句評價:蔫壞。這個壞字我是不承認的,但是“蔫”卻是無可否定。我在課堂上從來一言不發(fā),要是提問我,我就翻一陣白眼。像我這樣的蔫人都有如此強烈的救世情結,別人就更不必說了。不過我再怎么想,也僅僅是在做夢罷了,我就沒有見過小姐們的命運有什么令人欣慰的轉變。如此看來,不切實際的救世情結對別人毫無益處,但對自己還有點用——有消愁解悶之用。在我看來,解放的愿望可以分兩種,一種是真解放,比如曼德拉、圣雄甘地、我國的革命先烈,他們是真正為懂得放自己的國民而奮斗。還有一種假解放,重要是想滿足自己的情感,硬要去解救一些人。這種解放我叫它瞎浪漫。
對于瞎浪漫,我還能供給一個例子,是我十二歲時的事。當時我墮入了一陣哲學的思辨之中,開端考慮全部宇宙的前途,以及人生的意義,所以就變得木木癡癡;雖然成績還好,但這樣子很不討人愛好。老師見我這樣子,就批評我;見我又不像在聽,就掐我?guī)装。這位老師是女的,二十多歲,長得美麗,經常笑魘如花,是我單戀的對象,但她又的確掐疼了我。這就使我陷入了愛恨交集之中,于是我就常做種古怪的白日夢,一會兒想象她掉進水里,被我救了出來;一會兒想象她掉到火里,又被我救了出來。我想這夢的前一半闡明我恨她,后一半闡明我愛她。我想老師還能諒解我的不敬:無論在哪個夢里,她都沒被水嗆了肺,也沒被火烤糊,被我及時地搶救出來了——但我老師本人必定不樂意落入這些危險的境界。為了這種白日夢,我又被她多掐了很多下。
我想老師這樣做是非常應當的:瞎浪漫的解救,是一種意淫。學生對老師動這種念頭,就該掐。針對個人的意淫雖然不雅,但像一回事。針對全世界的意淫,就不知讓人說什么好了。救世情結基礎上每個人都是有的,但被搭救的人樂不樂意卻是另一回事了,興許小姐們享受著呢,不用做苦力,錢賺得快,又可以享受一陣陣快感,你硬生生把人家從這樣舒適的環(huán)境拽出來,然后信誓旦旦,口口聲聲地說:我要解救你,你現(xiàn)在自由了!指不定她就給了你一句:神經。∪绱艘环N接近手淫的行動,看待小姐又是何止的不尊重!還不如跟其他嫖客一樣,交幾個錢,包她一晚,這樣興許能換回句“這是個正常的男人”。
中國的儒士從來就以解天下于倒懸為己任,也不知是真想解救還是瞎浪漫。我知道有不少人厭惡安靜,整天想著天下混亂,這種人不能責備,年輕的時候我也經常這樣想。假如天下真的在“倒懸”中,你去解救,是好樣的;現(xiàn)在還是正著的,非要在想象中把人家倒掛起來,以便解救之,這就是意淫。我不尊重這種想法。我只尊重像已故的陳景潤那樣的人。陳先輩只以解開哥德巴赫料想為己任,雖然沒有最后解決這個問題,但好歹做成了一些事。我自己的幻想也就是做個對社會有點用處的人,將來有人談起林某人,會確定地說:“這家伙還算有點用處。”也就謝天謝地了,這件事我一直在做。李敖罵國民黨,說他們手淫臺灣,意淫大陸,這話我想借用一下,不管這件事我做成做不成,總比終日手淫中華文化,意淫全世界好得多吧。 相關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