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太的二女兒打開房門,給母親收拾臨終留下的遺物。
老太太平時用的碗。
老太太睡覺的屋子,遮不住風(fēng)也擋不住雨。
崔老太太生前住的房子前面,有一棵碗口粗的柿子樹。9月19日,有一個年輕人正揮著斧子把那棵柿子樹從根部砍斷。
“吊死人的樹,不能留。”村里的老人這么說。
清晨悲劇
9月17日那天,天陰的厲害。
一早天蒙蒙亮的時候,安丘市凌河鎮(zhèn)泉子崖村村民鄭秀芬出門回位于村東頭的老屋找家里走丟的雞?斓酱鍠|頭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村里那棵柿子樹下有個人。“跟以前放在莊稼地里嚇唬人的假人似的。穿著黑色的衣服。頭頂有根繩連著樹。”鄭秀芬嚇壞了,急忙跑回家找自己的丈夫任學(xué)友。
清晨6點多,任學(xué)友還在家里睡覺,面對妻子的吵醒,他不耐煩地喊“怎么了”?
任學(xué)友是村里衛(wèi)生室的醫(yī)生,他跑到柿子樹下,走近,看到了上吊自殺的村里86歲的老人崔老太。“心窩還是熱的,其他地方都涼了。死了大概不到一個小時。”任學(xué)友說。
村里很快傳開,村里的86歲五保戶老人上吊自殺了。
“好好的人走了,可惜”
9月份安丘的雨淅淅瀝瀝斷斷續(xù)續(xù)下了近半月。18日那天,安丘市凌河鎮(zhèn)泉子崖村村民終于見到了久違的晴天。
恰好是花生收獲的季節(jié),不少村民在村里唯一的一條柏油路上曬花生。三三兩兩的村民湊在一起,“崔老婆子走了,就在門口那棵柿子樹上吊死的。那是村里的五保戶,好好的人走了那條路?上Я恕”
聽村里人講,崔老太本姓郭,今年86歲,黑龍江人。19歲那年來到濰坊,嫁到了泉子崖村。30年前,崔老太的丈夫去世,留下了她和五個女兒。那個時候,大女兒已經(jīng)嫁為人婦,她要照顧四個女兒,還要去田里干農(nóng)活。當(dāng)時有個政策,上交土地就可以成為五保戶。于是,崔老太把家里四口人的地全部上交給大隊,成為了村里少有的五保戶。
村民李鳳美已經(jīng)嫁到泉子崖村里二十多年,李鳳美經(jīng)常看見崔老太在外面溜達,86歲的人了,身體很好,平時都是自己過,還自己做飯。上次趕集,李鳳美還看見崔老太在買菜,李鳳美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那么好的人走了,真可惜。”
“過夠了,肯定是過夠了。”村里的老人鄭貴芬說。“不是人過的日子啊。”今年76歲的鄭貴芬跟崔老太交情不錯。“都想老了之后過點好日子啊。你看那房子,根本就沒法住人。她就是被房子逼死的。”
修不好的老宅
泉子崖村東頭,有三間泥坯房與周圍的紅磚瓦房格格不入,孤零零地立在一個拐角處。村民說,那就是崔郭氏生前的住處。一些灰色泥土混合著垃圾圍了一堵墻,勉強圍成了一個院子,土堆西邊,留了一個豁口。那就是崔老太家的院門。
進門之后,一個灶臺,灶臺上一個朝天的大鍋,里面布滿了灰塵,已經(jīng)好久沒用。院里滿是垃圾,有老太太平時出門撿的瓶子,還有一些破舊的衣服和鞋。
在崔老太院子里,她的二女兒崔秀美正在給過世的母親收拾東西,她從一個破舊的塑料袋里拿出鑰匙,打開屋門。
屋里正中央還放著崔老太喝水的杯子,一推開門,就有一股涼風(fēng)吹來。桌上的杯子倒了,未喝完的水在一個高50厘米黑乎乎的小木桌上亂淌。
屋里黑咕隆咚,布滿灰塵,碗櫥里放著三個已經(jīng)發(fā)霉長毛的饅頭,和幾個已經(jīng)看不出顏色的碗和盤子。
三間泥坯房,已經(jīng)塌了兩間。唯一沒有露天的就是中間的灶房。西側(cè)的屋已經(jīng)塌了一半,露出了外面剛剛雨過天晴的天空。東側(cè)那屋已經(jīng)塌了一個角,地上有很多從屋頂上掉下來的泥土和腐爛了的草竿。
濕漉漉的空氣見證了這個村子連綿不斷下了近半月的雨。
崔美秀一邊看著破爛的屋頂,一邊說著這個她住了20多年的老房子。從去年十月開始,這房子就開始漏雨,今年5月份那場大雨,讓西屋塌了一半,但所幸崔老太睡覺的屋還沒塌。這期間,崔老太一直想找人給自己修房子,找了不下30次,可是都沒有人來給修。前幾天連續(xù)下了幾場暴雨,崔老太的房子不堪雨水的沖擊,塌了。
“她是五保戶,每個季度能領(lǐng)300塊錢,有的時候能領(lǐng)500。”大女兒崔秀真說。“平時吃穿我們姐妹也給一些。家里都挺困難,她是五保戶。”
因為下雨房子沒法住,村里給崔老太安排了房子,想讓她搬?墒谴蘩咸是放不下住了幾十年的老宅。
跟老宅在一起
房子塌了,沒地方住。崔老太在女兒家輪流住了幾天?墒遣恢朗裁丛颍是回到了自己已經(jīng)破爛不堪的老宅子里。“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在她閨女家住,說不定有什么不順心的事兒啊。”村民這么說。
9月16日上午,下了近半個月的雨終于停了。崔老太從女兒家搬出來,回到自己的老宅里,躺在了自己睡了幾十年的炕上。9月16日下午,崔老太從老宅出來,走進村主任家里。一個多小時后,崔老太從村主任家里走出來,回到老宅。9月16日晚上,氣溫驟降。村里人說,那是幾天以來溫度最低的一晚。
9月17日早上6點多,人們發(fā)現(xiàn)了在老宅門口的柿子樹上,上吊自殺的崔老太。
沒有人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村民們也都是猜測。
9月18日,火化,崔美秀抱著小盒子回到村里。說著說著崔美秀就哭了起來。“今天給她收拾炕的時候,在枕頭底下發(fā)現(xiàn)了一根繩子,她肯定想了很長時間了。”大女兒崔秀真也哭了,“臨走前一天晚上,她還叫我們姐妹來老宅說了很多話。到臨走她才告訴我們她受的委屈。”
兩個女兒就這樣站在老宅的院里,哭了起來。身后,是已經(jīng)塌了的,黑漆漆的破宅子。里面充滿了發(fā)霉、潮濕的空氣。那三個發(fā)霉的饅頭、那杯崔老太喝剩的水、那已經(jīng)被雨淋濕的炕還有那可以看見湛藍(lán)天空的屋頂,都告訴她們,她們86歲的老母親,臨走前,過的是什么日子。
崔老太的女兒們一直都重復(fù)著說著,本來姐妹們已經(jīng)商量好,讓村里出點東西,她們出人工,把老太太的老宅給修起來。都商量好了的?墒牵F(xiàn)在已經(jīng)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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